✪ 史庆 | 北京大学法学院老外
【导读】好意思东期间16日下昼，好意思国总统拜登与日本首相菅义伟在白宫会面，重点筹办中国议题，并就印太计谋达成共鸣。怎样和会当作计谋空间的“印太”?拜登政府的“印太计谋”会给中国和宇宙带来何如的影响?
本文作家梳理了当作计谋意见的“印太”的有始有卒。当作地舆意见，“印太”(Indo-pacific)遮掩了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大部分区域，最大鸿沟不错蔓延至东非、阿拉伯半岛及拉好意思沿岸。1924年，德国政事学家豪斯霍弗开首将印度洋和太平洋视作一个计谋合座，将其构建为一个与西洋“大西洋空间”相对应的“对立空间”。
在相等长的期间里，好意思国对亚洲的计谋表述仅使用当作区域意见的“亚太”。2013年，好意思国把印度纳入其亚洲计谋布局。特朗普政府时期，“印太”负责取代“亚太”，成为好意思政府亚洲计谋的官方用语。其主要意图是保捏好意思国在印太地区的主导地位，通过“多边斗殴”，结伙印度、日本和澳大利亚主导地区法则的制定，显泄露针对中国的酬酢孤苦和遏止计谋。拜登政府的印太计谋，除留意军事布局外，也积极再行团缔盟友，在经济限制为印太地区的国度提供本色性利益，如提供可替代“一带一皆”的融资和时刻援手等。好意思国政府但愿欧洲大国与其协同作战，德、法等国虽在价值不雅上奴婢好意思国，但具体政策上也并未遵照。跟着地缘政事和经济重点向印太区域滚动，印太还是成为列国计谋投射竞争与人人价值链的交汇之处。
本文原载《文化纵横》2021年第2期，著作仅代表作家不雅点，供列位念念考。
印太区域：大国竞争的新“战场”
当作地舆意见的“印太”（Indo-pacific）一般指涉太平洋和印度洋的“里面”区域，其中枢区域从印度次大陆向东蔓延直至大洋洲和东北亚地区，其最大鸿沟包括东非、阿拉伯半岛及拉好意思沿岸地区。它的计谋要冲是马六甲海峡，最重要的政府间组织是东南亚国度定约。印太地区经济增长份额越过人人的60%，疫情下经济产出仍接晚宇宙的一半。跟着“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和“全面与越过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的推出，当作“海上欧亚边际地带”的印太日益成为21世纪的地舆和经济关节。
(地舆意见上的“印太”中枢区域暗示图)
经济的中立并不虞味着政事的寂寞。从“印太”的发明、界定到使用，其施动者均预设了不同的宇宙构想和已毕决策。对“印太”的“修辞重刻”成为不同政事行动者正当化其行径的技巧。2007年以来，“印太”意见的政事含义更加油腻，日本、印度、澳大利亚纷繁建议“印太”愿景，2018年5月，好意思国太平洋司令部改名为“好意思国印度洋—太平洋司令部”。印太地区正在成为大国竞争的计谋区域。
▍“印太”意见的反殖民发源
基于物种同样性，19世纪末的动物学、东说念主类学不绝和渔业讲明启动用“印太”统称该区域。20世纪初至第二次宇宙大战，“印太”或“印度和太平洋区域”的使用场景包括谍报机构行径鸿沟、帝国结伙指称、计谋时局称号及反帝国主义的空间指向。尽管使用频率激增，但将“印太”进行体系性创作确当属德国地缘政事学家卡尔·豪斯霍弗(Karl Haushofer)。
在1924年出书的《太平洋地缘政事学》一书中，豪斯霍弗指出了大西洋区域民族与太平洋区域民族在政事风景上的各别：前者的倾向是“蔓延、离心、不自傲已有、向外流溢”，此后者则在遭到瑕玷后不停奉赵自己里面。但是，基于丰和-马达加斯加文化与好意思洲太平洋文化的斡旋，以及马来-波利尼西亚东说念主的“海上游牧”等事实，他发现了印太地区的文化吞并性，其典型示例是将华东说念主、马来东说念主、印度东说念主和阿拉伯东说念主等斡旋为一个民族的新加坡。蒸汽能源和航空时刻使得印太地区冷静呈现政事与经济吞并性，且太平洋一朝醒悟，将“字据自己的轨则，最初趋向于造成由相近国度组成的超国度组织”。
豪斯霍弗创作“印太”表面的径直刺激，来自1921~1922年召开的华盛顿会议。字据四国条约，好意思、英、日、法不仅均分了德国在太平洋的从属国，而且将这一地区的民族通顺视为可能遭受的“侵扰行径要挟”。通过将“印度-太平洋”设定为与西洋“大西洋空间”相对应的“对立空间”，豪斯霍弗意在促进中国、印度和东南亚地区的民族意志和政事醒悟，从而建树不屈英法好意思殖民主义的吞并阵线。但是，豪斯霍弗的表面漂洋过海，同其他表面一说念组成了日本“大亚细亚”意志形态的基石，其全心创作表面的初志跟着语词的挪用反倒被东说念主渐忘。
▍从“亚太”到“印太”：好意思国的计谋滚动
冷战期间，“印太”一词险些皆备睡觉。1969年2月，当哈佛大学哈里·盖尔伯涌现愿与基辛格筹办我方最新的印太安全政策不绝之时，基辛格却只安排了其南亚问题助得意见他。冷战意志形态将亚洲隔离为轻浅的碎屑，昔日的东方学演变为对应的区域不绝。结伙的念念想进展为旨在反共产主义的“亚太”一词，但跟着中好意思关系浮浅化、苏联解体及中国加入亚太经济合作组织，“亚太”的这层含义也被剥离。
转化发生在2011年末。时任好意思国国务卿希拉里在《好意思国的太平洋世纪》一文中指出：“亚太从印度次大陆蔓延老友意思国西海岸。……它是咱们的要害盟友以及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等新兴强国的栖身之处。”
该地区的重要性一度被阿富汗和伊拉克干戈潜藏，但在2012年头，时任助理国务卿库尔特·坎贝尔承认建树印度洋与太平洋之间的联系是好意思国的“下一个挑战”。2013年7月，时任副总统拜登在“亚太政策”演讲中涌现“宥恕印度加入这个区域”，并强调“好意思国在东南亚的投资多于在中国的投资”。天然“再均衡”计谋仍被冠以“亚太”之名，但“印太”的空间指向已启动汜博。
继好意思国国防部2019年6月发布《印太计谋讲明》(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 Preparedness, Partnerships, and Promoting a Networked Region)后，好意思国国务院于同庚11月发布题为《一个解脱、绽放的印太地区：鼓舞一个共同愿景》(A 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 Advancing a Shared Vision)的计谋讲明。讲明称特朗普已将好意思国参与印太地区当作首要任务，且该地区“所有这个词国度都有职责珍摄解脱绽放的法则和价值不雅”，印太地区的最大要挟来自“威权修正主义”。
已毕“解脱绽放递次”的技巧是“多边斗殴”，其以“基于法则”的架构为基础。这一架构依赖当下的东盟和“四方安全对话”机制，后者指的是好意思国与印度、日本和澳大利亚就可捏续基础才略发展等问题张开的对话机制。讲明同期概述了好意思国的“经济斗殴”，其主见在于使地区国度得到“自治和经济寂寞”，并“有技艺箝制强制性经济行径和不成捏续的债务职守”。讲明也条目促进好意思国与日本、印度的“解脱、公和睦互惠贸易”。
在基础才略方面，讲明指出，好意思国支捏在印太地区发展物理安全、财政可行、经济可捏续和对社会负责的基础才略，具体体现为当作“人人认证章”的“蓝点收集”平台。在通讯时刻及收集安全方面，讲明“敦促所有这个词国度收受风险基础门径评估时刻供应商”，并建议匡助伙伴国度防卫可能“窃取常识产权和其他明锐信息”的“坏心收集行径”。讲明强调“与印太伙伴合作，珍摄飞翔解脱和其他正当使用海域的权益，以便所有这个词国度都能进入并受益于海洋公域”。
该讲明与好意思国国度安全委员会2021年1月提前解密的《好意思国印太计谋框架》(U.S. Strategic Framework for the Indo-Pacific)相呼应。后者开篇即建议“如安在保捏好意思国于印太地区的计谋主导、促进解脱经济递次的同期，防护中国建树新的、专制的势力鸿沟”，全篇要旨在于嘱咐中国的挑战。
▍“均势”与“正当性”：拜登政府的印太念念想
当作拜登上任首日即任命的印太地区谐和员，库尔特·坎贝尔的印太念念想为管窥拜登政府的异日政策提供了道路。2021年1月，坎贝尔以基辛格的博士论文为据，指出恰是卡斯尔雷勋爵的“均势政策”和梅特涅提供的“正当性递次”奠定了拿破仑干戈后欧陆的百年和平。而当下印太地区的不同之处，在于其恒久和平的历史，以及同期强调促进买卖和预防随和的“运作体系”。但该体系遇到了两个挑战——中国日益飞腾的军事和经济力量，以及特朗普在职期间挫伤盟友的诸多行径。
印太政策的节录详情由此明确。最初是深爱均势。军事实力是这场“大赛”的门票，其要害在于加强“里面投资”(科技限制的产业政策)和“技艺建造”(政产学研合作)。好意思国的军事干预应合比例，即在非对称武装技艺上加大干预，同期应将武装力量分散至东南亚和印度洋区域。好意思国还应久了在这一体系中的主导地位，东南亚大事件群还原以好意思国为中枢的“轴辐体系”。
其次是构建该地区招供的正当性递次。在珍摄印太地区“运作系统”中枢原则的基础上，好意思国既应当在政事和安全限制再行团缔盟友并还原合作，也应在经济限制为印太地区的国度提供本色性利益，如提供替代“一带一皆”倡议的融资和时刻援手道路，在供应链上与中国“可控脱钩”。
终末是定约和伙伴体系。好意思国应在欧洲和该地区国度间架起桥梁以共同嘱咐中国挑战，同期围绕具体问题建树“定制化”组织。2021年3月12日，好意思、日、澳、印四国招引东说念主召开“四方安全对话”线上会议，围绕“解脱绽放的印太”构想落实合作倡议。除此以外，好意思国政府还但愿欧洲的英、法、德等大国与其协同作战。在好意思国《印太计谋讲明》中，英国和法国因“领有太平洋身份”而成为好意思国的要害同友邦。
▍奴婢但不遵照：欧盟大国的印太计谋
由于历史布景与地缘处境不同，欧洲大国的印太计谋呈现出各别。2021年头，欧盟里面就《中欧全面投资协定》的影响产生争议，焦点在于欧盟是否应寻求与好意思国计谋更多的共同点，同期强化与亚洲的互联互通。对此，德法两国自己的印太计谋均提议欧洲在印太的一致行动，体现出价值不雅奴婢好意思国，但政策不遵照的特征。
2020年9月，德国政府发布《印太地区的政策方针》(Policy Guidelines for the Indo-Pacific)计谋讲明，其副标题为“德国—欧洲—亚洲：共塑21世纪”(Germany–Europe–Asia: shaping the 21st century together)。讲明合计，天然“印太”在地舆上并不确定，但通盘印度洋和太平洋地区还是成为计谋投射竞争与人人价值链交汇之处。当作活跃于国际社会的贸易国和以法则为基础的国际递次的倡导者，德国在印太地区具有相等的安全和经济利益，何况对于为亚洲提供增长能源、参与塑造印太地区以及珍摄区域结构中的人人范例具有浓厚趣味。
德国印太政策的辅导原则包括欧盟行动、多边主义、基于法则的递次、结伙国发展方针、东说念主权以及包容性。其中“欧洲行动”建议促进制定对于印太地区的欧盟计谋，“基于法则的递次”则旨在塑造印太地区的法律巨擘而非“英雄的法律”。其具体倡议包括：(1)加强多边主义，(2)嘱咐表象变化与保护环境，(3)加强和平、安全与踏实，(4)促进东说念主权与法治，(5)加强基于法则的、平正且可捏续的解脱贸易，(6)构建基于法则的收集、嘱咐区域和商场的数字化转型，以及(7)通过文化、评释和科学将东说念主们拉近。
多边主义的诉求勾通德国计谋。其中，第5项倡议指出，应使经济关系种种化以幸免对中国的过度依赖。该地区异日的贸易和投资协定应旨在减少现存壁垒，并制定对于表象保护、竞争政策、国有企业、补贴和常识产权保护的严格法则以及具有拘谨力的社会、东说念主权和生态范例。第6项倡议在月旦“一带一皆”倡议对可捏续性范例热心不及可能导致的单边债务和产权转让后，尽头强调了新数字时刻的作用，并建议这是国度数字主权的决定性身分。
法国在印太地区具有私有的利益：亚洲和大洋洲存在大都的法国公司及公民，93%的法国专属经济区位于该地区。2018年，马克龙在新喀里多尼亚建议建树包括澳大利亚、印度、日本和好意思国在内的“印太轴心”。同庚，法国发布《法国在印太地区的计谋：追寻包容印太》(French Strategy in the Indo-Pacific: For an Inclusive Indo-Pacific)讲明，指出印太是人人挑战的中心，而法国事印太的参与者(player)，它的政策定位是久了法国和欧盟在该地区的伙伴关系。讲明也尽头强调了对印太地区的伊斯兰激进组织要挟所应作念出的“全面回话”。
法国印太政策分为四个行动限制：法国公民的安全，将法国的寂寞性与欧盟宏愿相结合，通过促进共同利益已毕跨国谐和，以及法国的影响力和眩惑力。讲明热心该地区发展中国度的城市转型及中产阶层发展，合计这既是买卖机遇，也可促使该地区国度擢升政事、经济和社会范例，协力措置环境、表象和可捏续发展问题。与德国一致，讲明尽头强调了区域多边主义，既条目络续加强，也条目再均衡与中国的全面计谋伙伴关系。讲明同期条目开脱遏止和脱钩计谋。
尽管法德均建议要在欧盟框架内引申印太计谋，但欧盟迄今尚未对印太作念出明确定位。2021年3月12日，欧盟酬酢事务与安全政策高等代表博雷利指出欧盟在印太区域有三个优先事项：第一，诞生欧盟在印太区域的计谋和政策框架;第二，本色推动印欧合作;第三，推动基于法则、可捏续发展等范例的互通互联。
▍“人人英国”将向“印太歪斜”
2016年，英国政府建议“人人英国”计谋愿景，为脱欧后英国的人人脚色寻求新定位。2020年9月2日，英海酬酢大臣多米尼克·拉布在经受议会下议院盘考时指出，“人人英国”愿景将向印太地区歪斜。同庚11月，当作英国右翼最大军师团的政策疏导智库发布题为《英国的信得过倾向:迈向印太地区新计谋》(A Very British Tilt: Towards a new UK strategy in the Indo-Pacific Region)的讲明。讲明指出，英国与印太列国均存在一定联系，如要已毕英国的全面人人化，从东印度洋到西太平洋和大洋洲的印太地区必须成为英海酬酢和安全政策的优先酌量标的。该讲明强调印天外间的踏实最终由好意思国撑捏，英国应与好意思国以及印太地区其他志同说念合的国度一说念，推动以贸易和供应链安全等“宏不雅”问题为中枢的“茂密议程”，以及以措置军事、安全和更无为的弹性问题为中枢的“安全议程”。
2021年3月16日，英国政府出台《竞争期间的人人英国：安全、防务、发展和酬酢政策轮廓评估》(Global Britain in a Competitive Age: the Integrated Review of Security, Defence, Development and Foreign Policy)，对英国异日十年人人计谋作念出系统想象。该讲明指出，异日十年宇宙将进一步走向多极化，地缘政事和经济重点将移向印太区域，印太区域将成为人人茂密和安全的中心，也将成为英国经济发展、安全踏实、支捏绽放社会的价值不雅酬酢的要害区域。英国筹画在贸易、供应链调度、防务和安全合作、收集安全、表象变化、价值不雅、发展援手等限制，跟印太区域国度开展双边和多边合作，从而成为在印太地区领有最无为和最全面存在的欧洲伙伴。
追思起来，欧洲大国的印太政策具有如下共性：第一，在国际层面反对新冷战，但须保险供应链安全；第二，在区域层面加强与印度和东南亚国度的军事和经济联系，幸免过度依赖中国；第三，在轨制框架层面强调“基于法则的递次”，主张这一递次汲引了往常，也将为异日提供准则；第四，在各个限制强调数字和表象维度老外，并合计这是异日大国竞争的舞台。天然均为追求自己在印太地区的影响力，但德国和法国的政策较为寂寞;英国智库的政策建议与好意思国存在相等进度的重合，英国政府则一方面强调好意思国事英国最重要的计谋合作伙伴，另一方面在印太政策限制虚化好意思国存在，幸免激勉中国疑忌，体现出更多的息争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