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遥望东方周刊》总第827期，原标题为《收缩之辩》。

　　《遥望东方周刊》记者刘佳璇

市民乘坐沈阳地铁二号线“国之宗子”列车车厢

　　关联东北东谈主口话题，总能激起公论场的热门。

　　2021年2月18日，国度卫生健康委官网发布该委对2020年寰球东谈主大代表《对于搞定东北地区东谈主口减少问题的建议》的复兴，就其率先在东北地区全面放开东谈主口生养策略的建议默示，不错驻足腹地履行进行探索，并在深入斟酌和评估的基础上提议相应的试点决议。

　　公论飞速升温，两天后，国度卫健委再次作念出讲明，称东北地区东谈主口永恒减少并非简便放开生养策略就能搞定，“生养策略将全面放开”等揣度不是复兴的本意。

　　“老龄化”“少子化”“东谈主才外流”“城市收缩”……自2013年东北地区驱动出现明显且握续的东谈主口负增长后，商讨东北振兴，严峻的东谈主口时事就成为绕不开的焦点。

　　对东北东谈主口困局的眷注以及因此产生的错愕，已不清新。如今，东北东谈主口的握续减少已成不争事实，如何感性意志和科学粗糙，才是中枢问题。

　　“故地街头全是老东谈主”

　　“回到故地，街头都是老年东谈主，年青东谈主太少了。”黄洋的故地在黑龙江某县城，2021年春节，黄洋是为数未几回到故地过年的东谈主，黄洋对《遥望东方周刊》说：“本年公共广泛选用马上过年，当往年回乡的年青东谈主不在时，我才对故地的‘老龄化’和东谈主才外流产生厉害的实感。”

　　按国际通行圭臬，当一国或地区65岁及以上老年东谈主口占总东谈主口比例超7%，则标明该国或地区已进入东谈主口老龄化。收场2019年末，中国的老年东谈主口占比为12.6%，东三省的占比更高：辽宁省为16.2%，吉林省为13.93%，黑龙江省为13.8%。

　　与此同期，东三省的东谈主口当然增长率均为负数。据201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浮现，辽宁省东谈主口当然增长率-0.80‰，黑龙江省为-1.01‰，吉林省为-0.85‰。从出身率来看，近十年来，东三省的出身率常常位于寰球出身率末三位。

　　中国东北振兴斟酌院副院长李凯对本刊记者默示，东北东谈主口问题体咫尺两个方面，一是东谈主口当然增长率不乐不雅，二是东谈主口从东三省流出。

　　吉林大学东北亚斟酌中心教化衣保中以为：“东北东谈主口当然增长率为负，主如果历史原因，东北国有企业多，往时筹画生养实行严格，导致东谈主口过早老龄化。不外，东北东谈主口逆增长最主要的原因照旧东谈主口外流。”

　　在东北外流的东谈主口中，又以受过讲究汲引的年青东谈主居多，这一征象被玄虚为“孔雀东南飞”。

　　黄洋即是“孔雀东南飞”的一员。从哈尔滨一所211高校毕业后，黄洋曾赴外洋读研，归国后他先选用在苏州服务，后又来到杭州。在故地沿路长大的一又友中，黄洋不是离家最远的东谈主，“近的在沈阳、大连，远的在宁波、海口。”

　　东北林业大学城乡权略实验室主任房德威曾对此作念过斟酌，以黑龙江省某211大学毕业生服务区域比例为不雅察对象，从2014年到2018年，该校选用在东北服务的毕业生占比从23.93%下落到了14.41%。

　　归拢本领，黑龙江省高校到省外创业和责任的生源毕业生数目约为25.17万东谈主，年均流出5.03万东谈主，考入省外高校的仅有14%回省服务。年青东谈主才的外流不仅发生在黑龙江。据统计，辽宁一所双一流高校从2016年至2019年斟酌生留辽比例逐年裁减，从24.94%降至16%。

　　以上征象共同重复，使得东北的东谈主口时事尽头严峻。《遥望东方周刊》把柄各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综共打算，2019年末东三省常住东谈主口为1.079亿，较2010年寰球第六次东谈主口普查时的1.095亿减少了160万。

搭客在阜新海州露天矿国度矿猴子园内游览（潘昱龙/摄）

　　负面效应引担忧

　　连年来，为粗糙“孔雀东南飞”，东三省齐发力实施高等次东谈主才培养工程。

　　辽宁从2018年驱动启动首要东谈主才工程“兴辽英才筹画”，通过“兴辽英才筹画”等策略的培育和因循，2019年辽宁新当选“两院”院士5东谈主；新增9名科技责任者获国度了得后生科学基金资助。

　　吉林则插足1400万元建立6个东谈主才改进检修区和示范区，省市两级在东谈主才引进、流动、激勉、评价等方面出台策略文献77份，推出翻新举措100余项。和辽宁雷同，吉林也实施了基于本省特质的“长白山东谈主才工程”，筹画培养引进因循1000名左右了得东谈主才、领军东谈主才和后生拔尖东谈主才，2019年全省新增“两院”院士2东谈主，国度级东谈主才筹画入选者58东谈主，引进种种高端东谈主才1400余东谈主。

　　黑龙江启动实施了“头雁活动”，为顶尖东谈主才发展提供平台、资金、策略和环境保障；握续实施“龙江学者”因循筹画，效力提高高等学校和科研院所的东谈主才培养质地、翻新能力和中枢竞争力；为引诱高校毕业生留省服务创业，开启了一站式组团招录（聘）责任，扩大定向选调生招录规模。

　　王洪章默示：“中高端东谈主才对产业结构休养和翻新驱动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如果东谈主才结构永恒失衡，就会对东北振兴产生浩繁负面影响。”

　　这种负面影响主要体咫尺灵验劳能源短缺和社会奉侍包袱加重。

　　把柄中国东北振兴斟酌院的数据，2008年后，东三省的养老保障累计结余和增速在逐年下落，以致出现了贯穿多年的负增长。2015年，东北地区企业养老保障的奉侍比是1.55，也就是每1.55个社保的缴费者奉侍1个退休者，低于寰球平均水平2.88；东三省企业养老保障基金可支付的月数分辩为8.9个月、7.5个月和1个月，低于寰球平均水平的17.7个月。

　　“从东谈主口结构上来说，多半退休东谈主员与较少重生代劳能源决定了东北的养老包袱重，东谈主均劳能源的坐褥效果低。”王洪章以为，跟着东谈主口老龄化加重，以上问题可能会进一步突显。如果莫得拿出合理的粗糙策略，东谈主口时事对东北地区社会举座翻新能力和经济增长后劲的制约将进一步加重，可能对东北振兴产生长远影响。

2020年7月11日，哈尔滨市民坐在江堤上吹着冷风不雅赏江景

　　从“流动”看“流出”

　　东谈主口时事为经济发展带来的负面影响值得担忧，但多位受访对象对本刊默示，忽略东北东谈主口发展与寰球区域间东谈主口流动的关系，过度眷注东谈主口减少，以为东北振兴再无机遇，也有失偏颇。

　　近百年来，东北地区东谈主口波动弧线与寰球区域间东谈主口迁徙的趋势共轭。总体而言，东北地区东谈主口发展资格了19世纪末到改进灵通前的爆发增永恒、改进灵通后到21世纪初的从容增永恒，和近二十年的递进减少期。

　　东北东谈主口净迁入主要有两个本领，最初是闯关东外侨潮，东南亚华人群进而是“一五”“二五”本领，东北吸纳了多半科技东谈主员、不休干部、产业工东谈主及随群众属，北大荒的开拓又使得多半复转军东谈主、农民、学问后生来到东北。1965年，东北地区东谈主口占寰球9.07%，达到历史最高，跟着“三线”建立拉开序幕，东北不再是东谈主口主要迁入地，尔后东谈主口比重逐年裁减。

　　改进灵通后，东北东谈主口走势迟缓下行，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驱动，东北资格了改进阵痛，经济发展变缓，形成对东谈主口流动的推力。

　　黑龙江省城市权略勘探遐想斟酌院权略斟酌所长处张远景对《遥望东方周刊》分析，东北东谈主口基于外侨而组成，工业化和城镇化来源较早，“安土重迁”的包摄感相对较弱，一朝出现资源缺乏、产业悔恨、服务岗亭减少，东谈主会当然选用离开，同期高凉征象使得东谈主们更快意往相对柔顺的地区更始。

　　连年来，我国区域东谈主口神志本就处在发生首要变迁的阶段：东三省东谈主口流出，京沪津流入东谈主口增速放缓，中西部城市东谈主口回流，受益于新经济、新产业的发展，广东、浙江等东部南部地区东谈主口吸附力权贵。

　　中国城市和小城镇改进发展中心权略院信息室主任姜鹏对《遥望东方周刊》指出：“骨子性调度正在发生，异日东谈主口神志或将从此编削。这当然也会影响单个城市的东谈主口涨落，牵动城市决策者的神经。咱们总但愿城市不错不停地扩张与高潮，这种思法是不切履行的。”

　　有名经济学家罗伯特·蒙代尔以为，东谈主口的扩张和流失并不可怕，流动性收缩或更可怕。在充分服务要求下，坐褥要素会从相对旷费地区流向昌盛地区，这么既能缓解昌盛地区通货彭胀压力，又搞定了旷费地区闲隙问题，从而幸免汇率变动，保障地区踏实。

　　劳能源在地区之间的流动，履行上是劳能源资源在不同地区之间优化成立的经由。经济学家陆铭以为，从起源上分析，在发展外向型经济的布景下，中国朔方不利于发展海洋商业的当然要求短处是形成其经济总量增速较慢的确切原因，在这个大布景之下，对于区域间发展差距而言，应更多眷注东谈主均方针。

　　若“不以经济总量论英杰”，把柄2020年中国统计年鉴（2019年数据）公布的各省东谈主均GDP，辽宁省与寰球举座水平差距并不大，位于寰球各省位次的中游（第15位）。再看东谈主均可诓骗收入，寰球东谈主均可诓骗收入为30732.8元，东部地区最高，为39439元，东北地区位居第二，为27371元，跳跃中部和西部地区。

　　陆铭以为：“东谈主口流出地平素愈加安妥发展农业、旅游和当然资源产业，伴跟着东谈主口流出，其东谈主均资源占有量反而高潮。这时，诚然在东谈主口流出地会出现经济总量增长相对较慢的征象，但不同地区充分阐扬了相比上风，悉数这个词国度终暴露灵验果的经济增长和东谈主均兴味上的地区均衡发展。”

　　区域发展必答题

　　东谈主口收缩之下，一个区域的市集规模也会减小，因此东谈主口的减少并不料味着经济上的东谈主均GDP一定高潮。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东北东谈主口流出问题虽不消夸大到为东北“唱挽歌”的地步，但东北必须拿出安妥经济法例的决议，调度现时东谈主口问题带来的不利影响。

　　以年青东谈主才外流征象为例，年青东谈主离开东北的广泛原因是当地不成提供合适的服务契机与发展出路。“我的故地是农业县，而我的专科是能源干系，在故地莫得合适的服务岗亭，诚然距离较近的省内城市也有干系企业，但我个东谈主照旧会向外寻找更多的可能性和纯熟契机。”黄洋说。

　　多位受访对象对本刊记者默示，对东北来说，优化产业结构、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从而扩大服务，为年青东谈主才提供全面发展的机遇，是缓解东谈主口流出、引诱东谈主才的锁钥。

　　“对东北东谈主口问题和经济发展的关系，要感性、辩证地去看待。东谈主口举座减少，并不料味着失去发展契机。”李凯说。

　　如今，我国举座面对东谈主口时事的大变革，提前步入老龄化和少子化的东北首当其冲粗糙东谈主口困局，因此科学搞定其带来的负面影响，不仅是东北区域发展的必答题，亦然我国异日空间权略与空间治理需要正视和搞定的新命题。

　　“永恒来看，如果经济有所起色，东谈主口会获得顺应的增长或回流。但以东北咫尺的东谈主口趋势，要终了回流或增长，这一周期可能比经济复原的周期更长。在东谈主口流出和老龄化趋势已形成的情况下，若何终了东北振兴？”

　　机遇粗略就藏在东谈主口流动之中。咫尺，东北区域里面发生了劳能源向沈阳、大连、长春、哈尔滨等城市辘集的征象，资源缺乏型城市如矿区、林区城市则东谈主口收缩。大城市和都市圈的形成，对新兴产业与当代服务业发展有鼓作为用，有利于东北产业结构休养。

　　李凯以为，东北应当收拢重构区域东谈主口结构的契机，政府可顺应饱读吹、主动交流：“这一征象安妥经济法例，异日，以东北的中心城市和城市群为基础，让利好要素向这些大城市辘集，即使东北东谈主口举座减少，也可通过大城市空间汇注效应形成区域性增长极，形成对区域经济的带作为用。东谈主口当然收缩的地区不错发展生态居品、当代农业等。”

　　陆铭提议，依据相比上风，东北地区尽头一部分城市的产业发展应迟缓转为农业、旅游、当然资源和干系的配套产业。计议到这些产业的经济总量受到中枢插足品的按捺，因此，提妙手均水平与裁减东谈主口数目是相互呼应的。在这个兴味上，一些城市出现收缩并不是赖事。

　　“东北振兴不代表东北悉数场所都是东谈主口兴旺北京拉拉群，咱们要客不雅意志，东北东谈主口散播可能面对大规模休养，区域定位也要有所休养，这是卖头卖脚的资源成立再均衡的经由。”李凯说。